仙人掌

----献给母亲

自有刺的风沙起时

你就躺着行走

以卧姿爬出破碎的茅屋

将温柔穿梭游子的天空

 

你是伤痕永垂

是一张绣花的摇篮

以绿色乳汁喂养的婴儿

 

将你瘦成贫瘠土地

因为你老，便缩小我王国的版图

因为你丑，更增加我炊烟的高度

 

你是飘零的落叶吗  

记一片辉煌在秋后

在雪下三尺的泉音响处

将根系绕过所有禁界

闯入我脆弱的梦境

 

你是惹仙气而后仙的人吗

日食发生在你诞辰的早晨

我从雾中看见你驾驭车辇

从我田野飞驰而过

像一丝游离的奶腥 

和着忧伤的

岁月

裹入我口中

 

我才是你眼瞳珍稀的植株

咀一种童年的白鸽 向篱笆外

凶猛的犬吠逃避

把村尾的小树林变奏成一首音乐

竖直插入云霄

 

我才是你精心孕育的果实

当花梢斟酌的酒杯倾斜

置你于我流浪的马鞍

雁成一字

我排成诗 向你银发吟诵

吟成仙人手掌

邀母亲赏月

 

桥

跨过独木桥

生活是否带点摇滚的味道

不管站在岸边彷徨的背影

还是潺潺流水找不到理由咆哮

我只是横躺在你脚下的一条道

 

昔日的潮无论多高

如今与风一起赛跑

田野交出最后一根稻草

撑起老骆驼压弯的脊梁

炊烟也没有后撤的必要

 

弯曲也好

笔直也罢

我总是感觉那么渺小

一砖一石磊起的彩虹

瞬间化作雪花拥抱

蒲公英

离岸最远的

不是拉响的鸣笛

是漂泊的帆

 

双桨将我送上贫瘠的土地

我咬紧牙关

将根须插入泥土的心脏

从此不再埋怨持续不断的

干旱

不再畏惧风中

双手托举的降落伞

 

有时难免在灰色的旅途

随遇而安

甚至跌入深谷

渴望头顶的阳光

 

但我不怕张开翅膀

将陌生的世界丈量

不怕挺起腰枝

在花丛中徜徉

 

小城

雨中，我们相逢

流沙沙的泪

在失眠的天空

 

为伞下的朦胧

小城醒来

几只鸟雀栖在树梢

捡食昨夜的梦

远去的末班车

拖着一声雾色的叹息

伫立风中的背影

不知是迷糊还是清晰

从此孤独的山城

又多了一张漂泊的落叶

 

炊烟

看是简单的一生

却有千万种声音

穿透薄薄的窗帘

 

总是放不下磕破的额头

向庙门的两尊石狮靠拢

草鞋拈起滴落阶前的

足音

 

总担心儿女父母

辛苦心酸

为自己渡劫

为别人渡缘

 

一缕缥缈的梦

挂在蛛网秋千

那年的月

沉入杯底

化作孤独的影子

失眠

 

 狮子山观音洞

站在高处

独自拥有

寂寞

也只有高处

才能看清

世俗

 

一张脸谱

便会沟通出没的

风雨

也有阴暗潮湿

也有阳光普度

 

就像脚底汩汩的

圣泉

从胯下吐出

解乏祛病

更是流淌不绝的

叮嘱

苏武牧羊

羊群,咀完最后一片白云

反刍的根系缠绕一个不眠的夜

牧鞭的喉咙甩开

衔住天山半轮秋月

长高的雪，宛如峰谷流淌的小溪

饮马 

驻足

陌生的乡音被兀鹰啄食

坐看风口的驼铃

搅浑手中的酒杯

不要再为轻弹的胡笛

把脉

界碑深处

肯定有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为饥饿的头颅洗尘

十九年，脱去身上的羊皮

还是一匹识途的老马

纵目盲，畸蹄

母亲，我终就会回到你梦里

长安，我终就会回到你怀里

鲁迅

解剖刀割开一个孤独的

声音

在四壁都是暗夜的怀抱

先前的手术刀

而今换成一支鹅毛

医生

当病人心疼的时候

你还在笑

笑那些麻木的雕塑家

把人造得这样

粗糙

 

作者：李伟林  发表于2020年11月15日《中国作家网》；2023年《狮子山文艺》第一期

来源：武定县文联